【理论】甘本祓:我的科普创作观(下)
中国科普作家协会 甘本祓 2017-02-16 15:33
科普创作的额外收获
当初我写科普作品时,亲朋好友和同事知己中也不乏反对者。
他们认为我正值搞专业的黄金年华,又已经在学术上有了专长。况且当时,除了本职工作外,不少研究所、大学邀请我去讲学、参加科研成果或新产品鉴定会;我还要参加中国电子学会、中国计算机学会、中国宇航学会、中国通信学会、中国仪器仪表学会等多个学会的有关专业委员会的学术活动,以及参加一些专业标准的制定工作。
因此他们认为,就算还有精力和时间,不如继续进行专业创作,何必“浪费”时间去写科普呢?
当然,我非常理解和感谢他们对我爱护之心,只是我并不赞同他们的观点。首先我喜欢专业写作,也写过不少专业书和学术论文。但我同样喜欢写科普文章,我认为两者是一脉相承的,不仅都是创造性的工作,而且都有利于我专业水平和学术修养的提高。
根据我切身的体会,对专业工作者而言,在进行科普创作时,除了同样能提高写作能力之外,至少还有三个额外收获。
其一是,思路更广了。因为在解说专题的过程中,必须尽可能回避专业术语和公式,而采用旁征博引的方式或有趣的方式来说明问题,这就需要专业人员去搜寻更广的例证,搜寻与读者日常生活的联系,搜寻与其他学科相关的或相似的问题。这样思路就广了,就有利于专业工作者知识面和钻研思路的扩展,甚至为自己找出新的、交叉科学的研究课题来,进而去创新、发明。
其二是,对专业问题想得更深了。为了写出非本专业人士能看懂的文章,就自然地“迫”使专业人员主动地站在外行的角度来看问题、想问题和提问题,然后自己再去解答问题。这就像我当年在大学教书时,学生的提问常常把我考住,迫使我对该问题进行更深入地钻研,这就是“教学相长”。写科普也是这样,当你像外行那样,去多问几个“是什么、为什么”之后,对专业问题就想得更深了。甚至能启发出更深的突破点,进而在对该专业课题的理解上更上一个台阶。
其三是,与外专业人士和传媒界人士的接触更多、更广了。这不像搞专业交流,常常只接触同行。三人行必有吾师、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从非本专业人士、从传媒界等“消息灵通”人士那里,能学到许多自己不懂、不知道或知之甚少的知识,这不仅能开扩思路,还能拓展钻研领域,甚至碰撞出新的学术火花。
总之,我深深地体会到,科普创作对我的专业水平是起促进作用的,能得到专业创作得不到的东西。专业创作和科普创作,是我提高学术水平、飞向更高境界的两只翅膀。就是在这种思想的指引下,那些年我奋力耕耘,写出的作品超过1千万字。
在这样的交叉写作中,既提高了我的专业水平,也提高了我的文学修养;同时,还增强了我更清晰地解说专业问题的能力,这对教学和学术交流都有正面的促进作用。
我的科普创作和参与中国科普作协的活动,于上世纪80年代后期停了下来。因为工作的需要,我出国了。出国后,与国内媒体、出版社和科普界接触很少了,又加上事务繁忙,也抽不出时间和精力进行业余创作。因此,也就封笔了,这一晃过去20多年。
2009年退休以后,我才重新与中国科普作协接上了头。在老友新朋们的鼓励之下,特别是妻子和女儿的支持之下,才又重拾荒笔、奋力笔耕。
在旧友新朋欢迎我“回归”的文章中,最后常用一句话:“让我们拭目以待”。为了不辜负他们如此殷切的期望和鞭策。我这几年真的未敢偷懒!
现实·责任感·创作激情
除了对朋友们依然感兴趣的30多年前出版的旧作进行修订和增写,出了新版《生活在电波之中》(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2011年1月第1版)、《茫茫宇宙觅知音》(湖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4年7月第1版)外,我又开始了两套书的写作。一套是《中美联手抗日纪实》,2014年已出第1本《航母来了:从珍珠港到东京湾》(科学普及出版社2014年1月第1版第1次印刷,2014年10月第1版第2次印刷),2015年出版了第2本《B-29来了:从波音到东灜》;另一套是《硅谷启示录》,2015年出了两本:《惊世狂潮》和《怦然心动》(科学普及出版社2015年7月第1版)。这两套书都还会继续写下去。
我写《中美联手抗日纪实》的冲动,源自当今国际形势。我的写作宗旨也已在书中点出:“让我们歌颂中、美联手抗日的事迹,来唤醒痴迷;让我们敲响历史的警钟,来抵制军国主义复辟。”
而我之所以写作这个题材,是因为我是生在抗战时、长在军营中。我生于1937年,8年抗战时期就是我的童年。我出生时父亲在黄埔军校工作,当他请缨赴前线抗日时,我又成了随军家属。
在“马背上长大”的我,看见过日本侵略者炸弹爆炸的硝烟,听到过日寇枪炮声刺耳的呼啸,天天听到父亲所在的军队英勇抗敌的事迹,对日寇的侵略罪行有着深切地感受。父亲教我唱的第一首歌就是《义勇军进行曲》。现在的年轻人在听到这首歌时,也许只感到《国歌》的庄严,而我感到的却是对童年记忆的呼唤,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呼唤!
因此,我关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尤其是抗日战争史成了我的最爱。这20多年在国外的时间,我住在美国,可以收集到更多的相关史料,甚至参观相关的飞机、军舰和武器,接触到有关的人和事。这就更加激起我的研究和探索的热情。
我常常想,我们这一代人,已是最后一代亲历抗战的人了,以后的人就只能用“听到”而不能用“见到”来讲述这段历史了。手上有丰富的素材,而国际环境的现实又呼唤着我的责任感,于是就奋然命笔了。
至于为何会写《硅谷启示录》,那是因为我这20多年时间里就生活、工作在硅谷,我所住的山景城就是硅谷的发源地。山景城有肖克利开办的硅谷第一间半导体实验室和英特尔公司第一间工厂的遗址,有乔布斯和比尔•盖茨的足迹,有谷歌公司的总部和许多高科技公司的办公楼,有许许多多精彩的故事……
我不能说我熟悉山景城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但是,20多年来的耳濡目染,也总有一些心得,更何况我是学无线通信专业的,我这一生都是在同信息技术打交道。而硅谷又是世界信息业之都,怎能不激起我的创作热情呢?我希望把我领略到的硅谷人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艰辛和欢欣与读者分享。
科普创作理念的深化
看过我新作的朋友们,都有一个感觉:它们有别于我过去发表的作品风格,因而引起了朋友们关于我是否“转型”了的议论。就事而论,这种理解,我也认可。但我更愿意说,这是我创作理念的深化。这个深化包括两个方面。
一方面,如果说我过去写作的主要方面是自然科学,现在我则试图扩展一下思路,向军事或历史题材进军,或者说把军事、历史和科普结合起来,去挖掘其感人的魅力。有人说,这样一来,岂不就成了文学著作,不能算是科普作品了。我不同意这种看法。且不说科技史、军事科技史和科学家传记可以归入科普,就以我写的作品内容而言,每本都讲述到大量的科技内容,而这些内容在文学书籍中是不可能出现的。对此,也不必多说,看过书后读者自会认同了。
另一方面,如果说我过去写作时是注重科学与人文的结合,我现在则是在探索科学与人文的融合,或者说探讨如何把科普文章写得更人文化。在写作中力争做到:人在文中,文在心中,以理带笔,以情感人。
其实,我的科普创作观的核心就是,我认为科普作品本身就应是一体两面,一面是科技,一面是人文,两者密不可分。
因为,在“科学普及”这个词汇中,科学是客观的事物,普及就是作用于人。一篇好的科普作品一定要能打动读者、引起共鸣。为此,我在写作时,常常要酝酿感情,我希望把我对科技魅力的发掘、对科技欣赏的激情传递给读者,让读者与我一起欣赏科技、为它着迷。
因此,我在写作时没有框框和固定格式,跟着感觉走、随着文意挥洒,运用我认为一切能打动读者的手段。所以,在我的文章中,除了叙事文之外,常常夹杂着其他体裁,如诗、词、歌、赋都上,快板、对联也来,打油诗和散文更是家常便饭。内容取材也不拘一格,故事、新闻、影视内容都被拉来配合行文。
而在新作中,我更注重图、表的应用,力图提高作品的视觉效果。我认为,在21世纪的今天,人们日常阅读中视觉图像都已十分丰富,如果我们的科普作品还是过去那种从头到尾黑字一遍,或者可有可无地放上几张插图,就太落伍了。
当然,科普书也不是画册或连环画(它们也可以是科普作品的一种形式)。我写的书还是以文字为主,图片为辅,而且我是将正文、插图、图题、图文,作为一个整体来考虑,做到以图带文、以文解图、相互补充、共同发挥,从而把主题说得更清楚,用它们的综合效果,来唤起读者的阅读共鸣。
令我欣慰的是,我的努力受到了朋友们的认可。下面就以三位原中国科普作协副理事长对拙著的点评摘录,来结束本文。
甘本祓始终有一颗与时代脉搏一起跳动的年轻的心。他用心写作,用心与读者交流,也用心打动着每一个人。他是率先垂范科学与人文交融的作者之一。在他的科普作品中,常以生动形象的比喻、诗一般的语言来诠释科学技术,使人读来兴味盎然,备感亲切。
——陈芳烈
科学与文学相结合这是甘本祓的科普创作观。他是用文学艺术的心与笔来释读科学,目的是为了传播智慧。我把这种科普创作观归纳为一副对联:“解读自然奥秘;探究人生真谛”。
——汤寿根
他用真挚的人文情怀,让读者心扉开放;再以科学的理性光芒,把人们心田照亮。仿佛听见,《茫茫宇宙觅知音》唱着他当年的理想:与读者一道,欣赏科学,体验探索,激情原创。
——王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