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萨顿：学会宽容与仁爱
中国科普作家协网 章梅芳 2017-02-27 16:02
萨顿，实际上是一个永远也说不完的话题，不仅仅因为他是整个西方科学史学科的奠基人，更因为他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精神食粮。萨顿生前出版了15部专著，发表了340多篇论文和札记，编辑了79份详尽的科学史重要研究文献目录。这是一座思想的金库，打开它的大门，充分挖掘和吸收其中的思想精髓，启发我们对更多科学史问题与科学文化问题的思考，无论是对德高望重的科学史专家，还是对正在从事科学史学习和研究的年轻学者，甚至对从事科学研究的科学家及其后学们，都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萨顿科学史丛书”，恰好为我们提供了打开萨顿思想金库的钥匙。这套丛书共包括5种：《科学史和新人文主义》、《科学的生命》、《文艺复兴时期的科学观》（上下）、《科学的历史研究》、《新人文主义桥梁》。其中前4种是萨顿的原著，基本能够全面反映萨顿的思想、观点和学术路径，可谓浓缩了萨顿思想的精华；后1种则是科学史家刘兵教授关于萨顿的研究著作，是目前国内唯一深入解读萨顿的著作。二者对于我们全面认识萨顿具有重要意义。尽管除《文艺复兴时期的科学观》外，其余4种曾先后出版过，但由于之前的版本较早，发行量也十分有限，市面上很难再找到这些书，因而这一次以“萨顿科学史丛书”为名的集中再版和新译出版，意义仍然非同一般。
综观丛书，萨顿的基本学术思想可归纳为：强调科学在人类精神方面的巨大作用；强调科学的统一性显示了人类的统一性；强调科学和人文主义结合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并认为科学史是实现这一“新人文主义”理想的最好的甚至唯一的方法。其中，“新人文主义”当属萨顿最为核心的思想。2001年，笔者初读萨顿的《科学史和新人文主义》时，就被这一思想深深吸引。之后的几年里，国内科学文化研究的热潮日益兴起，随之还引发了很多关于“人与自然”、“科学主义与反科学主义”的争论，科学的内涵与外延、社会功能与负面影响等问题成为关注的焦点。时至今日，如何实现科学的人性化、如何填补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之间的鸿沟，仍然是悬而未决的问题。“新人文主义”主张在这一特殊语境中，再次显示出它的巨大魅力，萨顿的著作对于中国学者而言，也因此有了新的解读意义，值得我们细细思索。
然而，重读萨顿，笔者最想要说的却是：我们应学会宽容与仁爱。在萨顿关于科学史的4条指导思想中，最后一条是：对宽容和仁爱的极度需要。他认为，科学本身不能教会我们宽容和仁爱，但科学的历史可以为我们归纳出它们之所以必要的证据。如果我们对我们的同胞缺乏热爱，并且不能容忍他们，如果我们不能尽力去理解他们，而是急急忙忙地谴责他们，那么我们的知识还有什么用处？没有宽容和慈善的精神，我们的文明无论它现在是怎样的，都是非常不稳固的。科学是必需的，但只有它却是很不够的。知识若不被误用也可能被糟蹋，没有宽容和博爱，过度骄傲可以把知识弄得一钱不值。科学史证明，科学对任何个人和社会都是有价值的；同时它也证明了科学的不足。为此，人们应该学会谦逊、宽容和仁爱，这既体现了科学史的道德教育功能，更反映了科学的局限性和实现科学人性化的必要性。
细细想来，这种宽容和仁爱，可以贯彻到很多方面。首先最为重要的一个方面是，旧人文主义者必须抛弃偏见，重新认识科学家的功绩；科学家则必须改变平静、冷漠、可怕的激进主义，重新看待科学的过去与现在，并尊重人文学者的思想主张。其次是，在所有的时代都有“现代人”，我们不能认为自己的方法和贡献就是最后的、最优秀的，而是必须对我们之于历史和人类的贡献抱持谦逊的态度。再次是，人类的统一包括东方和西方，今天的西方依然需要东方，正像东方需要西方一样，那些蛮横反对东方而过度宣扬西方文明的人，必须增强科学的理解力。最后是，科学精神必须由另一类的力量——宗教和道德来帮助，它必须既不骄傲自大，也不盛气凌人，因为像人类的所有其他事情一样，它本质上是不完善的。认真分析，可以发现所有这些方面最终都与萨顿的统一性思想相关联，体现了科学统一性与人类统一性的一致，以及科学与艺术、宗教的统一性。
萨顿之后，科学史的理论和方法有了新的发展，他的实证主义科学编史学纲领和统一性思想正遭遇怀疑和批判，甚至被认为多少显得有点过时。然而，正如萨顿告诫我们的，任何时候对不同于己的人和事，都必须抱持宽容与仁爱之心。作为沟通科学与人文之间桥梁的科学史学者，更应了解宽容与仁爱的重要性；而对于那些没有充分了解实证科学史的意义，就开始研究建构论等新的科学史路径的年轻学子而言，没有什么比认真阅读萨顿更为重要的事情了。即便不是基于统一性思想而是基于新的多元科学文化观，宽容和仁爱也是我们必须具备的基本态度。在此，近代科学与古代科学、西方科学与东方文明、科学与宗教、艺术，都是值得尊重和研究的平权主题。任何时候，我们都需要谨记萨顿的话：不宽容的根源在于自以为是，即认为自己总是绝对正确，而任何别的人只有在无条件同意自己时才可能正确；我们必须抛弃这种自以为是。
萨顿，科学史学史册上一个闪闪发光的名字、一座思想的金库，后学者打开它，总能发掘出不同的精彩思想，为己所用、受益终生。然而，更为重要的是，无论何时，都请记住抱持一颗宽容与仁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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