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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科普作家网»新闻中心»作品专栏»试论科学家报告文学的创作(上)
中国科普作家协会 谭楷 2017-03-23 09:03
一 破题
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出了一个很好的題目——科学家报告文学的创作。若题目是“科学报告文学的创作”、“科普报告文学的写作”,省去一个“家”字,这篇文章就难做了。因为“报告文学”,属于文学范畴,既是文学就必须写人,写人的活动,写人生经历及其业绩,思想感情贯穿其中。你向读者报告的是科学家,而不是科学知识。写科学家的报告文学,与写其他人物的报告文学,从文学写作意义上讲,并没有特别的不同,只是在涉及科学知识时,有些技巧性的问题。
当然,可以在科学家报告文学中讲科学、讲科普,比如徐迟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讲到了一些“素数”、“1+1”的基本概念,但这篇名作的本意是写陈景润其人,而不是普及数学知识。在写地质学家李四光的《地质之光》,在写科学家周培源的《在湍流的涡漩中》,在写植物学家蔡希陶的《生命之树常绿》之中,分别涉及了地质知识、流体力学知识和植物知识,但仅仅是深入浅出地作了解释,作家并没有企图让读者通过阅读报告文学获得相关科学知识。
徐迟献给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的报告文学集《哥德巴赫猜想》,就是科学家报告文学的经典之作。
改革开放以来,关于科学家的报告文学,一直拥有相当多的读者。以徐迟先生作为领军作家,黄宗英的《小木屋》、《固氮蓝藻》,理由的《她有多少孩子》、《高山与平原》,陈祖芬的《祖国高于一切》、孟晓云的《胡杨泪》,胡思升的《修氏理论和她的女主人》,谭楷的《国宝》等,均是当时颇有影响的科学家报告文学作品。由周扬、陈荒煤主编的《中国新文艺大系·报告文学卷(1976-1982)》收入的56篇作品中,有20余篇写科学家的报告文学。
著名军旅作家李鸣生,是继徐迟之后,书写科学家报告文学的大家。他来自国防科委,曾长期生活在西昌卫星发射基地,有着丰厚的生活积累。他以《飞向太空港》、《走出地球村》、《千古一梦》、《发射将军》等七部“两弹一星”作品,以及写“5·12”汶川大地震的《震中在人心》闪耀文坛。他的《追踪863》,是表现中国追踪世界高技术的“863”计划的全景图。他曾荣获鲁迅文学奖三次,描绘出一大批栩栩如生的科学家形象,为科学家报告文学的写作提供了宝贵的新经验。
二 选题
报告文学往往是“遵命文学”。写科学家报告文学,重大科学題材的报告文学,是遵时代之命的一种抉择。
伟大的变革时代,可供选择的题材不少。写什么,不写什么,报告文学作家都有这样的体会:
看上一个题材,和一见钟情一样,只有某个姑娘看上了某个小伙子的时候,才会“放电”。某个作家碰到某种题材时,这个题材才会向这个作家展现出它有内在美,展示一般人发现不了的美感。于是,作家会一见倾心,全身心地投入。
我从1963年发表第一首诗开始,一直是个业余诗作者,写报告文学完全是出于偶然。
“20世纪80年代初,四川省召开第二届科学大会,四川省科协组织我和一批作家去采访。在这次会上,我获悉:斐声中外的中国首席大熊猫专家胡锦矗,竟然还是“反革命家属”!他的夫人陈昌秀是一位心直口快的外科医生,文革蒙冤,被关押5年出狱后十几年没有工作。已经是全国平反冤假错案结近尾声的1981年,陈昌秀却仍然戴着“现行反革命”的帽子,因此胡教授就是正儿八经的“反革命家属”。由于有不准反革命分子与外宾接触的严格规定,1980年春节,南充市公安局硬是把去卧龙探亲的陈昌秀半路拦下,押回南充。如此做法,让中外专家震怒,却毫无办法。”
胡锦矗教授夫人陈昌秀的冤案,让我拍案怒起,却又感到诗歌对此事无能为力。于是,我决心写一篇报告文学,讲述胡锦矗的事迹,写他成功背后的辛酸,目的是尽快为陈昌秀平反,解下压在胡锦矗心上的沉重磨盘。
1982年10月11日,《人民日报》以大半版的篇幅刊载了我的报告文学《在熊猫的故乡》。文中直呈陈昌秀的冤案,不仅震动京华,也震动了四川。当年底,在四川省委的干预下,陈昌秀冤案彻底平反,还补发了十几年的工资。
当年,上海《萌芽》杂志发表了我的中篇报告文学《国宝》。这篇荣获“萌芽奖”的作品,讲述了胡锦矗“九万里风雪一本书”,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为研究大熊猫生物生态学所做出的贡献。作品被多种书刊转载,并收入《中国新文艺大系·报告文学卷》。
重大题材与重要事件,比如当年的白求恩大夫,“两弹一星”的研制,20世纪70年代的“大三线”,引进外资的宝钢建设,“摘取数学王冠上的宝石”,“跟踪863”,都是有着巨大影响力的、民众非常关注的题材。若有采访机会与条件,题材选上了你,是一种幸运。
还有就是写贡献巨大、成绩突出、名闻遐迩的科学大家。因为,他们肩负重任,还有性格情趣、身体状况种种原因,婉拒采访是常有的事。若能接受采访,好比是被“红绣球”击中,也是报告文学作家可遇不可求的事。
好题材如巨石蕴好玉,有份量有价值,把握住了好题材,就掌握住成败的关键。
然而好的选题也并不是只有重大题材与科学名人。
科学队伍中的“小人物”,普通的科技工作者,也许蕴藏着文学意义上的富矿。20世纪80年代,孟晓云的《胡杨泪》写的是基层知识分子钱宗仁。他生活在新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缘小镇,曾因出身不好三次失去升大学的机会,后来考研成绩优异又因超龄而榜上无名。他的20年坎坷酿成的悲剧具有普遍意义,让同时代的普通知识分子产生强烈共鸣。还有黄宗英的《大雁情》,写饱受争议的陕西植物园工程师秦官属,她所受承的精神压力,让人想起自己身边那些妒贤嫉能的人和事,通过这篇作品,让人联想到鲁迅所鞭笞的民族劣根性。
所以,以科技界小人物、小事件为题材,也可以写出深刻反映时代特点的好作品。当年,《胡杨泪》和《大雁情》的发表,推动了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其影响远远超出了科学界和文学界。
同样的重大题材,如何选材,写什么,与作家的性格与经历也有很大的关系。
比如,2008年“5·12大地震”之后,从北京和全国各地一下子涌来成百上千作家和记者。有人擅写高层,采访省委书记,坐镇指挥中心,洋洋洒洒在报刊上发大块文章。我天生怯大人物,一心想到的是三条断裂带正好穿过四川的大熊猫栖息地,那里的大熊猫怎么样?那里的科学工作者怎么样?因为从1980年到2008年,我关注大熊猫28年,它牵动着我最敏感的神经,立下了“生死状”,绕道500多公里,翻越了夹金山和巴朗山两座雪山,直奔卧龙。写下了长篇报告文学《大震在熊猫之乡》。
如何选题,其实是问作者自己:
能不能打动你?你自己对采访对象所讲述的故事都毫无感觉,又怎么能写出感动读者的作品呢?
三 采访
报告文学是写实文学,人物与故事都是真实的,真实是报告文学的生命,任何虚构的人和事都会危及它的生命。获得真实素材的唯一途径就是深入、细致、全面采访。所以,选好题材后,采访就是第一大功夫。采访的深度与广度,决定作品的质量。
所以有作家总结说:报告文学是“跑路文学”——因为要收集大量素材和资料,全靠腿勤,多跑路。甚至说:七分跑路三分写。
还有作家说报告文学是“厚脸皮文学”。为深挖主人公的内心世界,收集到精彩的细节,你得软磨硬攻,死缠烂打,不厌其烦,耐心十足。
还有作家说报告文学是“麻烦文学”。采访你要写的主人公及相关的人,有风险,有麻烦,光有介绍信、组织上打招呼不行,你得弄清复杂的关系,获得信任,让被采访者觉得你是可信之人。否则,谁愿意向你掏心窝子话?
还有作家说报告文学是“官司文学”。你写某科学家坎坷经历,肯定要涉及一些人,如不触及矛盾,回避矛盾,肯定是平庸之作;若锋芒毕露,或褒或贬,常会引起官司。20世纪80年代,报告文学作家官司不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与教训。所以,在采访时,就需要把情况摸清,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官司。
采访要讲究方法。我自己的体会是:
打好外围,主攻纵深,善于提问,细心观察。
有的科学家,以及科技工作者,成就显赫,却善做不善说,甚至性格孤辟,表情木纳。要他自己讲点什么比登天还难。这时,“打外围”——采访他的亲友、同事、周边相关的人,就是收集素材的主要手段。
徐迟的经典之作《哥德巴赫猜想》就是“打好外围”的成功范例。众所周知,陈景润是典型的“闷葫芦”。他长期生活在仅有6平方米的封闭空间,那是与我们相隔十万八千里的数学王国。他走路碰到树,也会惊讶,是谁撞了我?这样一个数学大师,生活中的呆子,能讲出什么感人的故事吗?不太可能。
徐迟在写陈景润之前,就读了大量的材料,除了陈景润的著作,还有前辈华罗庚,同事杨乐、张广厚的著作,还借了大量的数学方面的科普书,甚至熟读了马克思的《数学手稿》、李约瑟的《中国科学技术史》,按徐迟的说法“堆了一屋子书”。这样,他对陈景润的数学王国有了基本认知。接着,他采访了数学所支部书记周大姐,她对陈景润的生活非常关心。“送苹果”那个黄金般的细节,就是她提供的。他还采访了王元、吴文俊、杨乐、张广厚,数学刊物编辑。徐迟说,“打外围”打到什么程度?不采访本人都可以写文章。
我写熊猫专家胡锦矗教授时,花功夫最多的也在“外围”。
在四川省科学大会上,我就意识到:国宝熊猫、首席专家、夫人冤案、中外合作、险山恶水、出生入死……内容丰富,起伏跌宕,一个好的选题让我撞上了。我先上了海拔2650米的“五一棚”大熊猫野外观察站,跟胡锦矗的学生、卧龙的工作人员交朋友,对胡锦矗的业务圈内的情况有了基本的了解。很幸运的是,胡锦矗的夫人陈昌秀带着小女儿来探亲,我趁机采访。陈昌秀憋了一肚子气,声泪俱下地讲了一整天。从她的“口述家史”,我从侧面看到一个把祖国利益放在一切之上的、忍辱负重的中国大熊猫专家。陈昌秀还讲到,胡锦矗喜欢穿她亲手做的布鞋。一次回家,她发现胡锦矗穿烂了一双布鞋,还说鞋子夹脚;陈昌秀说到自己,由于坐牢和受政治运动的干扰45岁才生娃娃,医生警告:高龄初产妇,生娃如闯鬼门关。胡锦矗在“充满药味的走廊”终于等到了母女平安的好消息。采访中,陈昌秀的妹妹一家人,争先恐后,讲了许多生动有趣的小故事,丰富了胡锦矗这个人物形象。接着,胡锦矗在学校的同事、国家林业部和省林业厅的官员,从不同的角度讲述着胡锦矗的故事。一个性格憨厚、步履沉稳、学识渊博、精忠报国的中国熊猫专家的形象渐渐高大丰满起来。
除了打好外围,对主人公的直接采访,必须在纵与深上做足功课。纵,就是对他个人几十年经历,家庭、学历、工作、婚恋、子女等,至少要有所了解。横,就是在每个节点上,收集耐人寻味的细节,闪光的故事,要采访对象尽量展开说,不嫌话多。
徐迟曾多次与陈景润直接对话。陈景润读过徐迟的作品,印象很好,加之徐迟温柔敦厚,处处以长者爱护后辈的态度跟陈景润说话,让陈景润毫无拘束感。自然而然就把心头深埋的话倾吐出来。可以说,《哥德巴赫猜想》部分改变了陈景润的性格。
是“外围”重要还是直接采访主人公重要?这完全是因人而易。主人公表达力很强,又何必绕道去攻“外围”呢?孟晓云写《胡杨泪》,听王宗仁本人就倾诉了四天四夜,纵深都了解透了。所以“外围”就不需要下太大的功夫了。
我在采访刘宝珺院士时,是主攻纵深的。外围仅仅是补充。因为刘宝珺曾任四川省科协主席,他记忆力极好,将几十年经历娓娓道来,如实记下,稍加点染,就是一篇好作品。
采访中,重要的一点是要善于提问。一个智慧的问题,会让采访对象几分钟之内调动起情绪,视你为知己,掏心掏肺,让你喜出望外。所以,采访之前,得动点脑筋,想出几个“一剑封喉”,击中要害的问题。
世界最擅长发问的是意大利女记者法拉奇,她一句提问竟让大名鼎鼎又颇为自负的基辛格博士大开金口,滔滔不绝。法拉奇这一招,很值得我们学习。
采访中,除了聆听之外,观察也非常重要。
我曾数度跟刘宝珺院士上蒙顶山去采明前茶。一路上,在集市上买“丑柑”,说饮茶谈美食,吃农家菜饭,特别是谈及京剧和西方古典音乐时,刘院士眉飞色舞,完全变成了年轻人。我写《刘宝珺院士的多彩人生》就是在采访中特别注意观察的结果。
细读那些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品,常常可以看到作家锐利的目光,这是在用眼睛在采访。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谭楷,中国作协会员,曾参与创办《科幻世界》,并任总编辑、四川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历届理事。现任中英文杂志《大熊猫》的执行主编,发表报告文学多篇。
来源:《科普之道——创作与创意新视野》
特别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中国科普作家协会的立场及观点。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官方网站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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