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传记创作的趋势 (下)
《科普创作》 奥拉夫·提图斯·莫林克 彼得·麦克阿里 2018-05-15 11:33
验传记之实
现在的“事物”传记到底在多大程度上符合传记的这四个特点呢?我们要查验该领域最为突出的一位作家马克·科兰斯基的两本书:《鳕鱼》 和《盐》。
《盐》一书是从“我”这个词开始的。
“我在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卡多纳的矿城山坡上购得此石。它粉色不规则形状的表面,被雨滴蚀刻出深深的弧形缺口。而它那奇异的透明度, 如蔷薇石英,又似肥皂。正因它溶在水中,且边缘被打磨得像是用久了的肥皂块,才与肥皂如此 相似。”
这段文字本可作为侦探小说的开场,而且依照有些认为科学探究实际上与侦探小说的路数很匹配的说法,这段文字确实符合了一些科学传播的理论。虽然文本有其强烈的历史性和叙述性偏好,但也并非不能算是科普作品,因为《鳕鱼》 和《盐》都符合自然历史类别并且完成了描绘、 叙述、科学解释这一基本任务。
对于科学上的盐和鱼的描述性文本(比如学术期刊文章)常常倾向于阐述,但是众所周知这种方式是最不具吸引力的。幸运的是,这两本书避开了这种将客观事物按叙述历史方式进行阐述的陷阱。采取了一种相似的补偿性方案:它们用任何可以找到的轶事作为点缀。正因如此我们听到了下列叙述:约翰·杰克逊(John Jackson)这位英国探矿者在探测煤矿时不经意地摔了一跤,发现了柴郡大盐矿;或者是克拉伦斯·伯宰(Clarence Birdseye)本来在加拿大积雪中做鳕鱼的实验,结果却发明了冻干保存技术。
虽然盐和鳕鱼可能有类别特征(科兰斯基的 《盐》开篇就介绍了一段引人入胜的历史,关于人 们在寻找盐的特征时盐如何邂逅人的舌头),但是 “事物”传记如何解决代表性的需求呢?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长期以来,人们对动物故事的兴趣为词典收录“拟人化”一词提供了一个理由。现代最有名的科普作家之一康拉德·洛伦兹(Konrad Lorenz)是一位利用人为力量去塑造动物性格的大师,而且他是怀着教学的目的有意为之。“通过为一只动物立传,洛伦兹将其打造成最适合广泛展现他的演化科学不同侧面的个体。”但是科兰斯基没有这么做,这可能是他的明智之举,因为一条鳕鱼有限的行为不太会让我们提起兴致。相反,他通过一系列不相干的人物故事补偿了这一点。
对于转变的这一特点也是用类似的方式解决的,坦白说,作品中确实有些我们可以受教的道德性叙述。例如,科兰斯基的《鳕鱼》一书中记录的对北大西洋渔场的掠夺,希望读者读到这些内容时行为会发生改变。但仍要重申的是,这种 参与性都与外部环境联系在一起——纽芬兰的渔业社群和周围国家的捕鱼船。这个例子也同样避开了焦点问题:我们读到的是那些群体和其他国家的事情,而不是人们灾难性和目光短浅的行为。
转到传记的第四个特点上来,科兰斯基也确实将他的叙事延伸到人类历史中与盐有关的一些轶事,比如,甘地(Gandhi)通过与性感女子同眠共枕以显示对自己独身誓言的试练,这件事被收录在《盐》中,目的在于向读者展示盐具有的 某些特征正与甘地的这种特征类似。此处提到这则轶事可以说明一件事情,不是指盐本身的调味功能,而是指人类轶事确实有深层次的目的:为读者或听众提供重要的社会资料,比如相关状态、 盟友网络、生理健康,从而达到了基本的发展目标。这种功能的实现可能得益于我们可以从有关他人的点滴叙述中获得快乐——而这正是轶事。
讨论
在《纽约时报》畅销榜上仅有两部以传记出 现却并非“人物传记”的书,它们曾经问鼎销量冠军。毫无意外地,这两部书都是关于动物的传记:一部是猫的传记,维基·迈伦(Vicki Myron)所著的《小猫杜威》(Dewey);另一部则是马的 传记,劳拉·希伦布兰德(Laura Hillenbrand)所著的《奔腾年代》(Sea biscuit)。这两种动物至少都展现了盐和鳕鱼所缺少的特征——主人公及性格变化——作为驯化的动物,其生活也与人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人们喜欢那些有关人类或像人的动物的书籍,这一点并不奇怪,但是“与人相关”这个特征可能恰恰就是《纽约时报》销量榜 冠军图书的共有特征。我们前文关注的盐和鳕鱼 的传记也加入了诸多人类轶事。这些轶事并不完全符合传记轶事的定义,因为他们没有洞察传记人物的性格,而只是将其作为一些辅助。
大众科学作品的核心必须是科学解释,那么这些创作技巧的应用是否给完成科学解释这项任务造成了麻烦?与之相关的一个问题是为事物作传记除了增加图书销量外是否还有别的价值。这 些传记创作特点是否增加了文本的可读性和吸引力?从我们之前的分析来看,它们确实很好地做到了:它们在更深层次上吸引了读者,且好懂、好记、好用——特别是跟那些说明类的图书相比,比如教科书。
那么前文的分析对有效开展传记创作的科学 主题有什么启示呢?首先浮现的第一条原则是那 些与人类相关的话题最适于创作传记。例如,卡 尔·萨根(Carl Sagan)的《宇宙》(Cosmos)以强烈的传记结构化的叙述方式展现了宇宙的“一生”。“事物传记”需要借助人类故事,除去这条 大原则之外,还可以归纳出更细的特点,如传记的哪种特质最能够取悦科普作品的读者,以及什么话题最适合这种方法。
最后一个问题是应该去做吗?既然传记的首要特点就是叙述,那就可以得出这样一个合理推论:一份文本越是与传记形式相似,所能起到的科学解释效果就越小。前文的分析已经说明了这种关系的证据。我们已经提到,科兰斯基在其作品,比如《鳕鱼》中相当成功地使用了轶事这种传记创作技巧。然而这种成功有相应代价:让读者从科学解释这项任务上分神。以至于读者可能在读完《鳕鱼》这本书之后对于大西洋鳕鱼Gadusmorhua(大西洋鳕的分类学种名——译者注) 实际上知之甚少。对于它的分类、习性、起源和生活史的介绍寥寥无几。
索贝尔(Sobel)《经度》一书中两个人物之间的互动充分展示了这一点,他们分别是书中的核心英雄人物约翰·哈里森(John Harrison)和反派内维尔·马斯基林(Nevil Maskylene),后者是第五位英国皇室天文学家。在《经度》中,他们的互动被演绎成一段经典的英雄故事,其中牢牢树立哈里森的主角形象而将马斯基林塑造为恶棍(公平地说,作者索贝尔欣然确认此事)。为使科普创作与读者联系更紧密而将标题拟人化的做法会招致诸多所谓的“无关科学的人造产物”。作者可能是被销量驱动的,但是至少理论上这样做会使两个目标被割裂:要么全面描述传记对象,要么全力吸引读者。问题在于传记对象不会转移, 或者如艾柯(Eco)所观察,“用石头不是文化。 石头只有被扔出去才有更好的卖相。有意思的是,在市场营销中,书反倒一直被用来给无生命的物体赋予生命”(比如将时尚家居命名为海明威,把海滩浴巾命名为奥斯丁)。
然而正如埃德娜·毕肖普(Edna Bishop)很久之前对于在科学方面使用传记的解释那样,“科学不止包括物质,还有方法,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 这正是力量得以回归科学传记而非沦为拟人化之所 在。科学方法是人为的,也是科学自身核心所在,且尚不为人所了解。科普创作任务重重,但是这一点至关重要:在这个外行人都认为统计学这门相对纯粹而无人造的数学与“欺骗”这个词密切相关的世界,帮人们理解好的科学包括些什么。向大众传播这类科学的问题并不在于它太过复杂——虽然这个任务的难度也不该被低估。
以费瑟斯通和多诺万 (Featherstoneand Donovan)为例,他们在1988年开展了一项深度研究,了解外行是如何理解随机性这个相对简单的概念的,研究将参与者置于真实的随机化的医学研究情境中。病人可以回忆并描述出很多随机化的重要因素,比如概率和“盲”分组。但是研究发现,他们仍然很难领会随机化这个概念,而且会掺杂着他们自己的再加工后对这个概念做出外行的解释。人们当然无法想象无穷无尽的科学传记涌现并帮助非专业大众去领会好的科学实践中那些动态而必备的品质,但是至少目前还不存在供给过多的问题。
虽然“事物”传记提供了一种有力技巧把读者与不同的晦涩事物联系在一起,且明显有潜力将大众科普创作的流行度再次提升,但对于让科学保持本真这一目标,“事物”传记也造成了很多问题。看起来这一点仍需被高度关注,否则非生命传记作家的下场,用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的话来说,就是“传说由叛徒来写”。
—— 完 ——
作者简介
奥拉夫·提图斯·莫林克(Olav Titus Muurlink), 澳大利亚格里菲斯大学。
彼得·麦克阿里斯特(Peter McAllister),澳大利亚格里菲斯大学。
译者简介
张会亮,中国科普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国外科普理论与实践研究。
赵博,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国科普研究所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为科普创作及青少年科普工作。
原文发表于《国际图书期刊》2015年第13卷第3期,http:// www.booksandpublishing.com,ISSN1447-9516。
版权归共同点出版有限责任公司(Common Ground Publishing LLC,www.commongroundpublishing.com),奥拉夫· 提图斯·莫林克(Olav Titus Muurlink)和彼得·麦克阿里斯特(Peter McAllister)共同所有。转载事宜请联系cg-support@ commongroundpublishing.com。
本文转载自《科普创作》2017年第2期。
《科普创作》是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刊,以刊登科普科幻原创作品及评论为主,欢迎投稿订阅。投稿邮箱:kepuchuangzuo@126.com;联系人:姚利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