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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科普作家协会 王晋康 2017-08-21 12:16
我接到林哥电话那天好像正赶上愚人节,但后来的事态发展证明,这并非愚人节的玩笑。
林哥是中国科学院科学传播局的一位中层领导,很年轻,没比我大几岁。而我的公司有一个非常拉风的名字,叫“未来世界驻当下联络处”,我自封处长,主要业务是联络科学家、科普科幻作家,组织一些公益或联谊活动。近两年的多次活动中,林哥帮了大忙,我们处得很融洽,可以拍肩头兄妹相称。
林哥说:“小易,林哥有一件大事要拜托处座你啦。”
我笑着说:“我这个假‘处座’哪敢在真处座面前嘚瑟?没说的,林哥难得求我,小妹当尽洪荒之力。什么事?”
奇怪的是,林哥似乎有点难为情:“这件事嘛……坦率说颇有点不着调。是外地一个老人辗转找到我,给我一份天图,说是他孙子张元一的毕生心血,属于明天的科学,请我找几个科学家鉴定……”
我不禁失笑:“毕生心血?他孙子高寿?”
林哥也笑:“他孙子高寿16岁,但这句‘毕生心血’并非我的口误,而是老人的原话。小易,我本来绝不会揽下这事的,因为打眼一看,就知道这又是一个标准的民间科学家,说不定还加上精神错乱。但我到底没忍心拒绝,知道为什么吗?”他很快自己回答,“是因为一张10年前网上流传过的照片,我先发给你。”
我很快在微信上收到照片,看后心中猛然揪紧,因为这张照片我见过!
那时我还是高中生,正是多愁善感、心灵敏锐的年龄。这是一张车祸照片,地上躺着一辆严重变形的自行车,一男一女两具尸首,血迹淋漓。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坐在血泊中,似乎没有受伤,满面血污的面孔正对着镜头。他吓傻了—不,不是傻呆,他的目光是冷静,更准确地说是冷漠。这种冷漠与惨烈的背景形成极为割裂的反差,令观者心中压上一块阴冷的巨冰。网上有知情人说,孩子患有严重的自闭症,也许并不理解父母的惨祸,这算是他的幸运吧。但正因为灾难主角不能理解悲痛,更能震动旁观者的心弦。即使时隔10年重睹这张照片,我心中仍有如遭雷击的感觉。
我努力平静了自己,说:“林哥,这张照片我见过。你往下说吧。”
电话那头的林哥肯定猜到了我的心潮激荡,知道我不会拒绝了,笑着说:“刚才说了,我实在不忍心拒绝这位舐犊情深的爷爷,但以我的公家身份,肯定不适合向外推荐这份‘天图’。后来一想,让小易干这件事不正合适吗?你是未来世界驻当下联络处的处长,推荐天图本来就是分内工作。何况你又是圈内有名的美女……”
我说:“打住、打住。关于容貌的恭维我收下了,但对这句话中隐含的性别歧视提出严重抗议。你是不是说,漂亮等同于弱智,即使向外推荐一份神经错乱的劳什子‘天图’,也不会有名誉损失?”
林哥大笑:“哪里、哪里,你完全猜错了我要说的话。我是说,像你这样有亲和力的美女托人办事,受托者肯定格外上心,这样才不会辜负那位老人的心意。”
我有点感动,痛快答应了:“林哥,你是个热心肠,好心人,我嘛也自认是好心人。把那份天图给我吧。”
一个小时后,林哥派人送来了那份天图,只有一页,幅面很大的绘图纸。乍一看,第一个印象是—神经错乱者的狂暴。纸上密密麻麻全是手写的小字,字迹扭曲变形,不分行、不分段,纸的天地头和两侧都没有任何留白,给人以极为压迫的感觉。仔细看,写的似乎是阿拉伯数字、英文字母、拉丁文字母,夹着不少数学符号,但很难辨认,没有任何规律可循。老实说,我已经开始后悔对林哥做出许诺,不想把这件劳什子“天图”向外推荐。但我当然不会食言。我精心拟了一封邮件,说这份“天图”的作者张元一是位患严重自闭症的白痴天才,据信天图中藏着某些惊人的秘密,请专家们努力破解,然后把邮件连同天图的照片发给了我熟悉的各领域的几十位科学家。
接下来是等待。
一星期过去了,没人回复。我给几个关系最铁的科学家哥儿们打了电话,难为情地追问那份天图的事。对方都说仔细看过了,目前还没发现有什么,他们会继续努力,等等之类的话。我总觉得他们的回答只是顾全我的面子而已。
又过了几天,我已经准备给林哥交差了,忽然接到沈世傲老师的电话。他是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教授、著名物理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虽然很年轻,但在国际上已经享有相当的声誉。我把天图发给他时曾颇为犹豫,这样的国宝级科学家每一秒都很珍贵,我不该浪费他的时间。好在他为人随和,与我相处甚洽。何况他并非枯坐书斋的人,兴趣广泛,多才多艺,酷爱围棋,喜欢国学。我想,我的求助不过是为他丰富多彩的生活增添一朵浪花嘛!当时我为自己找着理由,硬着头皮把天图发去了。
电话中沈老师说:“小易,我来北京出差,顺便处理一下你的那件事。那份天图,原件在你手里吗?”
我的心脏突然停跳!“沈院士、沈老师,在,天图在我手里。你……发现什么秘密了?”
沈老师笑了:“说发现什么为时过早,不过我觉得,值得花时间看看原件。”
这句话足以让我心潮澎湃了。半个小时后,我带着天图原件急匆匆赶到他下榻的酒店。他的助手没有耽误,立即把我带到房间。沈老师身材不高,貌不惊人,衣着随便,单从外表看,是那种扔人堆中就找不到的平凡人,只有相处久了,才会感受到他磅礴的才华。他没怎么寒暄,接过天图就埋头察看,足足看了30分钟。他眉头微蹙,双目微眯,似乎在专心看这张纸,又像是透过纸面看远处。我紧张地盯着他,喘气都不敢大声。这时我才承认,其实在我内心深处非常盼望能有一个正面的结果,这对那个未曾谋面的、严重自闭的可怜孩子,也许是他人生的唯一意义。
沈老师看完了,轻叹一声:“果然是幅三维画。小易你会看三维画吗?”
原来是三维画!竟然是三维画!初中时我偶然喜欢上了三维画,甚至有一段时间很痴迷,买了好几本三维画集,至今还保存着。三维画都是复杂的平面图形,初看似乎杂乱无章,观看时必须把双目的焦点定在“似看非看”之间,放松意识同时又要凝神细看,然后平面的图形中会慢慢浮出一幅立体感很强的画面,那种“突然而至”的感觉妙不可言。我忽然悟到,刚才沈老师的“遐思”表情,其实正是看三维画的标准姿态!可惜,天图到我手中已经七、八天,我这个昔日的三维画迷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急迫地接过天图,凝神观看。
多年未练习,我看三维画的技艺已经生疏了,但在努力看了10分钟后,一个模糊的立体图形开始浮现,好像是一个扭曲的细长螺号,开始较粗,逐渐变细,成螺旋状向前(向纸面外)延伸,悬浮在我的视野中。再凝神细看,螺号并非中空,而是复杂的树网状结构,它们是由数字、字母和数学符号组成,扭曲交错重叠,不好辨认,不过我还是从中认出了一些最熟悉的物理学经典公式。但三维画是不能久看的,随着眼睛的疲劳,这个三维图形慢慢消散,再度回复成一幅杂乱无章的二维图形。
我不由心绪震荡。这幅三维画并非我过去看的精美印刷品,而是一个16岁孩子用手工绘出,但仍能表现出逼真的三维效果。也许他确实有特殊的才能?沈老师问:“那个暗藏的图形你看到了?”
我用力点头:“嗯,是一道由物理学公式组成的复杂树网,整体呈螺号状,由粗变细,从纸面上盘旋突起。我甚至辨认出几个最熟悉的公式,像牛顿定律、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公式。”
沈老师也点头:“嗯,是的。科学界认为,最基础的自然科学是物理学和数学,所以上帝的天图,就其最深层面来说,是用物理学和数学语言来描绘的。而这张图中隐藏的三维螺号,就是由数学公式搭成的整个物理学的骨架,所以那位老人称它是天图也算贴切。它越来越细,象征着大自然的规律越到深层就越简约。小易,你说你看到了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公式,它们大概在这个螺号的什么位置?”
我凭着记忆,用手在纸面上(也延伸到纸面外)大致勾勒出那个螺号的形状,然后在后端某处点了一下。沈老师点头:“对,大致是在这个位置。它并非螺号的尽头,其后还有相当的延伸。”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但我尽力看了,没有发现与弦论包括M理论有关的东西。”
我的反应太慢,过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句平常话中的惊人内涵。他是说,那位16岁的自闭天才用数学公式构建了物理学的整体骨架,包括所有已知的物理学发现如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也包括这两者之后的“明天的”物理学—但不包括弦论,这暗示这个假说可能是错的,将被“明天的”科学所抛弃。
我的心脏狂跳不已,喃喃地说:“难道他真的……我不信,我知道世上有杰出的草根天才,像印度的数学天才拉马奴金,没受过正规教育却在代数学上做出划时代的成就;世上也有患自闭症的天才,像获诺贝尔奖的美国经济学家纳什。但我不相信,一个16岁的自闭症患者,没上过学,竟然能够构建整个物理学的骨架,甚至包括“明天的”物理学!我真的不信……”
沈老师干脆地说:“我也不信。我说不信不单是针对他,针对所谓民间科学家,也针对所有的专业科学家,因为今天的物理学已经如此浩瀚,再杰出的天才也不能通晓全局了,再不会有伽利略和牛顿那样集大成式的科学宗师了。但不管怎样,我觉得这份天图中有一些真东西。”
“如果……他为什么要装神弄鬼,把这些内容隐藏到三维画中呢?”我问。
沈老师摇摇头:“不知道,也许他是想对观看者设置一个小小的开门密码,也许这只是一个病人的信笔涂鸦……不管怎样,我想去拜访一次。”
我喜出望外:“这当然好!可是……我知道你的工作十分繁重,真不好意思再让你耽误……”
沈老师摆摆手止住我的啰嗦,开始商量行程。我先向中国科学院的林哥要了张元一的地址,当然此刻我不会透露沈老师要亲自拜访,那样太张扬了。尽管我没有说明,但拜访本身就是一种肯定,这是不言而喻的。林哥自然高兴,但他处事很有分寸,没有过早追问具体进展。他说:“衷心希望你这次去能有收获。对了,当时张爷爷还说过一件事,我觉得它更……”他显然是想说“更不靠谱”,但把后三字咽下了,“就没有告诉你。既然你要去,顺便把这事落实一下。”
“什么事?”
“张爷爷说去年春节期间,他孙子曾经向马斯特挑战,结果基本战平,不让子的。你肯定知道这次战例。”
“什么马斯特……噢,你是说那个叫Master的围棋程序?天呐……”我震惊地看着沈老师,他也是满目震惊。
2016年3月,一个叫阿尔法狗的围棋程序战胜了人类超一流棋手李世石。没有多久,又有一个叫Master的匿名棋手在网上挑战,一月之内横扫60名人类超一流棋手,包括世界排名第一的K君。K君当年不到20岁,恃才狂傲,经常在微博上傲娇“对不起,我又赢了,我还是天下第一”或“阿尔法狗能战胜李世石但胜不了我”。后来人们知道—其实大部分圈内人事先都猜到了—这位Master不是人类棋手,而是阿尔法狗的升级版。这是人工智能史上最炫目的一刻,或者说是人类智慧(在围棋领域)最屈辱的一刻。此后10年中,Master的棋力更是飞速精进,在与所有超一流选手的对弈中已经能让九子而保持全胜。从此,所有天才飞扬的人类棋手包括K君都屈辱地递了降表,再不企望能有翻盘的机会。 中间唯有一次,就是去年春节,一位匿名棋手向Master挑战,不要让子,最后以1/4子落败,这几乎就是胜利了。但媒体并没有为此欢呼,因为大家早就公认了人工智能在围棋领域的绝对霸主地位,猜测“他”肯定不是人类选手,只会是另一个与Master水平相当的围棋程序。此后,这位匿名者销声匿迹了,这更坐实了社会的猜测。
2016年3月,一个叫阿尔法狗的围棋程序战胜了人类超一流棋手李世石。没有多久,又有一个叫Master的匿名棋手在网上挑战,一月之内横扫60名人类超一流棋手,包括世界排名第一的K君。K君当年不到20岁,恃才狂傲,经常在微博上傲娇“对不起,我又赢了,我还是天下第一”或“阿尔法狗能战胜李世石但胜不了我”。后来人们知道—其实大部分圈内人事先都猜到了—这位Master不是人类棋手,而是阿尔法狗的升级版。这是人工智能史上最炫目的一刻,或者说是人类智慧(在围棋领域)最屈辱的一刻。此后10年中,Master的棋力更是飞速精进,在与所有超一流选手的对弈中已经能让九子而保持全胜。从此,所有天才飞扬的人类棋手包括K君都屈辱地递了降表,再不企望能有翻盘的机会。
中间唯有一次,就是去年春节,一位匿名棋手向Master挑战,不要让子,最后以1/4子落败,这几乎就是胜利了。但媒体并没有为此欢呼,因为大家早就公认了人工智能在围棋领域的绝对霸主地位,猜测“他”肯定不是人类选手,只会是另一个与Master水平相当的围棋程序。此后,这位匿名者销声匿迹了,这更坐实了社会的猜测。
但如果他是16岁的张元一……我确实不相信,一万个不相信。世上没有这样的超天才,可以在数学、物理学、围棋领域里通吃天下。但我答应林哥会去落实这件事。沈老师也饶有兴趣,笑着说:“看来这趟拜访更有必要啦。我因为酷爱围棋,和不少国手是好朋友,这次我要代他们去弄清这桩谜案。”
沈老师没让助手随行,安排他在北京等着。我俩乘飞机来到张元一的家乡,一个北方地级市。把行李放到酒店,草草吃了晚饭,就匆匆赶去了。我们没有提前通知张爷爷,虽然贸然拜访有些失礼,但我们是想看这个家庭最“自然”的状态。这里是典型的城中村,院落之间相距很近,临路的院墙上写着斗大的“拆”字。张家的院子很小,自建的二层楼,一层有客房、主卧、厨房,楼梯设在露天,楼梯间是小小的厕所,二楼只建了一间屋子,其余是空的屋顶。
张爷爷白发如雪,连寿眉也是白的,身体比较衰弱,行走有些艰难,但衣服整洁,举止有礼,应该是处于社会底层的知识分子。他看到北京客人手捧天图来拜访,又激动又感动,几乎语无伦次,可见他一直焦灼地盼望着他那次“上访”的结果。他说孙子在楼上卧室,在领我们见孙子之前,先为我们详细介绍了张元一的情况。
张爷爷说,元一从小就患有自闭症,在经历了那场惨烈车祸后陡然加重。他的自闭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除了下楼解手外从不出卧室门,从不与外人交流,即使与爷爷的交流也极少,以至于语言能力大大退化。他的食谱永不变化,一日三餐都是一杯牛奶加一个包子,甚至喝牛奶必须用特定的奶瓶。张爷爷特地展示了冰箱中储存的一大包奶瓶和奶嘴,说这是为孙子的一生准备的,因为他担心这种奶瓶会断货。元一只吃爷爷送来的饭,上次张爷爷去北京,来回三天,请邻居奶奶照顾元一,但他绝食了三天—奇怪的是他并不显得饥饿衰弱,三天不吃饭也若无其事,只是把邻家奶奶差点急疯。
说到这儿,张爷爷热泪直流:“我为他到处求过医,看来治不好了。我这把年纪,还能活几年?十年是一大关。我真担心,我死后这娃儿咋活下去!”
他哽咽失语,我和沈老师也只有陪着唏嘘。
张爷爷擦擦泪水说,但元一肯定是个天才!他从小喜欢在爸爸的电脑上玩游戏,是周围孩子们公认的绝世高手。后来不玩游戏了,每天沉迷于网络中瞎鼓捣,鼓捣的东西肯定与物理、数学有关,但更深的东西张爷爷看不懂。张爷爷为了满足孙子的唯一爱好,省吃俭用,为他购了最高配置的电脑,配了高速的网线。元一平时没什么喜怒哀乐,只有去年春节期间他显得沮丧,爷爷百般探问,才知道他曾在围棋上挑战Master,但输了。张爷爷没接触过围棋,不清楚这个姓马的是什么来头。后来打听出来了,才知道孙子的“输”实际很了不起!之后孙子突然迷上绘制天图,没日没夜地干,绘好后交给爷爷,但什么也不说。爷爷只能猜度着孙子的心意,把它送到了中国科学院。张爷爷小心地问:“那份天图……真的有价值吗?”
我看看沈老师,这个问题只能由他来回答。沈老师态度温和,谨慎地说:“眼下回答还有点儿早,只能说它里边好像藏了某些真东西,我们这次登门拜访就是想尽量找到答案。”老人感激地点头,说:“那好,我领你们上楼吧,正好他该吃饭了。按说该叫他下来见客人的,但这孩子……还有,你们上去以后他很可能不理不睬,请二位不要见怪。”
我忙说:“哪里话,知道他有病,我们不会计较的。”张爷爷去厨房拿了一个热包子,一瓶牛奶,小心地试了牛奶温度(他说元一从不知道热凉),领我们上楼。楼梯比较陡,张爷爷腿脚又不灵便,我忙接过他手中的食物。
在进元一卧室前,我们先通过窗户看到了他。他正在电脑前伏案工作,电脑桌面对窗户,所以他以正面对着我们。他个子瘦小,看起来比年龄更小一些,眉目清秀但面色苍白,这当然是常年不晒太阳的缘故。我们上楼的动静按说他会听见的,但他没有任何反应,照旧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又像是透过屏幕看着远处,目光冷静,或者说是冷漠。在这一瞬间,跨越10年的时空接合了,我分明看见那个满面血污目光冷漠的五岁孩子,心中止不住发疼。
我们进了屋,张爷爷喊:“元一,北京来的叔叔和姐姐专程来看你啦。”不出所料,张元一果然“不理不睬”。张爷爷抱歉地看看我们,说:“元一,该吃饭啦。”爷爷要接过我手中的食物,但我忽然有个闪念,小声说:“张爷爷,我来试试吧。”
张爷爷微微摇头,意思是这孩子不会接受外人送的食物,但没有阻拦我。我走近孩子,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元一,姐姐把牛奶和包子送来啦,快吃吧。”
我把食物递过去,元一照旧敲键盘,没有任何反应。我等了很久,有些尴尬,但没有退缩,把右手的包子也递到左手,上前一步,轻轻地拍拍他的脸颊。张爷爷吃惊地看着我,他—其实还有我—是担心这个自闭症患者会有粗暴的反应。我柔声说:“元一,快接着,要不姐姐多没面子,姐姐会伤心的!”
在我拍他脸蛋时,我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肌肤有轻微的战栗。然后他抬头很快扫我一眼,漫不经心地接过牛奶和包子,低下头大口吃喝。这边,三个人的目光欣喜地互相撞击:我的冒险成功了!看来元一并没有完全自闭,要不就是和我特别投缘。
元一吃喝已毕,把奶瓶递给我,又恢复了他的“闭关”状态。我们互相使个眼色,轻手轻脚地离开。回到客厅后,张爷爷拉着我的手,感激地哽咽着。我知道他为何感激,他是在庆幸,有我这个成功先例,以后请一个保姆兴许也能做到的,他不用担心自己百年后孙子会饿死了。我也很有成就感,但欣喜中夹着浓浓的酸楚。
沈老师沉吟片刻,说:“张爷爷,我有一个冒昧的请求,想等元一睡着之后检查一下他的电脑,可以吗?”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王晋康,高级工程师,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七届理事会副理事长,现为专职科幻作家。处女作《亚当回归》获1993年银河奖一等奖,《天火》《生命之歌》等短篇连获银河奖。曾获星云奖长篇小说奖、最佳作家奖和终身成就奖。
来源:《科普创作》2017年第1期
特别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中国科普作家协会的立场及观点。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官方网站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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